【電影觀後感】末日列車─權威與犧牲的必要

薇薇

片名：末日列車

心得：
　　放眼世界上的整個電影圈，無可否認的，美國絕對是在這方面最強勢的一個國家，對於電影界來說，好萊塢是個彷彿霸權一般的存在，只要你喜歡電影，不論國家或政治意識為何，不論喜歡美國與否，要忽略好萊塢的存在，要避開看好萊塢的電影，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先不講其它部份，光是論技術層面，我們都必須要承認的是，美國確實是最強的。

　　多數的電影迷，應該都是從美國片來認識電影的，而每年看的所有電影當中，我想應該也都是以美國電影為主才對，至少以我個人來說是這個樣子沒有錯啦。不過電影看久了之後，眼界多多少少也會跟著寬闊起來，看的電影不再只是局限於美國境內，會開始接觸其他來自世界上許多不同國家的電影。我承認我看片的習慣仍然是以美國為大宗，除了港片跟大陸片我看得比較多以外，其它國家的電影看得數量實在是不值得一提，身為一個電影迷，在多元發展這方面，我真的是還有得學。

　　會說這麼多，最主要是因為今天要講的這片末日列車片形相當特殊的關係，單看外表，它確實是很像一部標準的美國電影：英語發音，又啟用了大量好萊塢的知名演員擔綱演出，雖然導演是來自韓國的奉俊昊，但是乍看之下，可能會以為它是跟今年的重擊防線、慾謀這兩片一樣，是韓國導演進軍好萊塢後拍攝出來的道地美國片，連我一開始都這麼認為。不過經過他人的糾正以及資料的查證後，我才發現，這片在骨子裡是由韓國出資的、一部正宗的韓國電影。順帶一提，這片是在捷克拍攝的，可以說它是個韓國裔的多國混血兒吧。

　　講到韓國電影，我的研究並不深，我看過的韓國電影十隻手指頭數得出來，我數給你看：殺人回憶、駭人怪物、非常母親、神偷獵人斷指客、原罪犯還有大叔，就這六部，不知道是我運氣好，還是韓國片真的就這麼屌，這六部都非常之好看，可以說，光從這六部來看，韓國電影的拍攝質感跟技術，絲毫不輸好萊塢的商業大片，甚至他們還敢拍出、許多電影不敢拍出來的畫面或劇情，舉凡道德淪喪、黑暗血腥，他們根本沒在怕，尤其以犯罪、黑色類形的電影，他們更是箇中翹楚，好萊塢拍出來的犯罪/黑色電影，都不見得有韓國拍出來的精彩，基本上他們可以堪稱是拍攝這類型電影的第一把交椅。

　　另外，可以發現的是，那六部電影當中，光是奉俊昊的電影就佔了三部，或許三部並不算多，但光是那三部就讓我對奉俊昊佩服的五體投地，輕易地讓他進了「以後他的每一部電影我都要看」的導演名單中。這部由他執導的第一部英語發音的電影，自然是成了今年下半年最後我矚目的電影之一。


　　先拉一段來聊一下奉俊昊這位導演，雖然從數字上來看，我只看過三部他執導的韓國電影，聽起來是少了點沒錯，但事實上，如果再加上東京狂想曲中他執導的那部短片和本片的話，他的作品也不過才六部，除了他的處女作綁架門口狗以外，我全部都看過。他的作品產量算是相當稀少，久久才磨出一部電影，但是部部精彩，堪稱是名副其實的重質不重量。

　　我總是說，我最喜歡的導演是大衛芬奇，而犯罪類型的電影正是大衛芬奇的拿手好戲，如果要我在全世界眾多的導演之中，選一個能夠撼動大衛芬奇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的導演的話，我會說，那就是奉俊昊。甚至，奉俊昊還曾經略勝大衛芬奇一籌：他們兩個人剛好都拍過題材與類型相當接近的電影，分別是殺人回憶和索命黃道帶，同樣都是描寫真實發生過的連續殺人事件、同樣都是以辦案追兇的角度出發，結局同樣都是懸而未解，殺人回憶在觀影過程之中不斷地帶給觀眾激烈的情緒震撼，相較之下，索命黃道帶則是展現了大衛芬奇行雲水一般的敘事技巧，將這長達兩個半小時、幾乎都在對話的電影給拍的流暢無比，但在感情方面卻平淡了許多。而在結局的處理上，奉俊昊明顯要比大衛芬奇高明許多，殺人回憶在結束之後帶給我的後勁，是我看過的電影之中最強的其中一部─注意，拍攝索命黃道帶時，大衛芬奇早已出道多年，而殺人回憶不過是奉俊昊的第二部電影而已，如果論輩分的話，為了表示尊敬，我會說，奉俊昊是韓國版的大衛芬奇，但是以電影精彩度來論，那麼我會說，索命黃道帶是美國版的殺人回憶。


　　他的另外幾部電影，駭人怪物是我其中最愛的一部，奉俊昊在那片展現出了優異的場面調度能力，開場的那段怪物攻擊戲，論怪物的破壞力或是破壞範圍，綜觀影史出現過的怪物電影，它絕對是倒數的，但它卻又同時是我看電影看到現在，看過最有魄力的一場怪物攻擊戲，雖然奉俊昊至今沒有導過一部純動作片，但我相信，只要他願意，他一定信手拈來就是一部超最猛的動作電影，同時也是駭人怪物開始，他在電影中加入的大量的黑色幽默與時局諷刺，算是他的個人風格成熟之作；東京狂想曲中的那段短片，清新奇特的都市愛情故事，同時又帶著一股詭異驚悚的疏離感，算是有些警世意味的小品電影；非常母親我倒覺得普通了點，好看歸好看沒有錯，但是太過刻意地扭曲道德倫理，一切只為了最後的結局逆轉舖梗，雖然也是值得一看，但基本上看一次就夠了，沒有奉俊昊其它的作品那麼耐看，說真的，那片的人性黑暗到我看了有點不舒服，讓我不忍也不願再看第二遍。

　　那麼本片表現如何呢？一言以蔽之：好看！雖然說整體精彩度比不上駭人怪物或殺人回憶那麼令人回味再三，但卻也是今年表現最精彩的電影之一，奉俊昊果然不會讓人失望，好期待他接下來的作品啊。雖然說，好事多磨，但，下次可不可以不要讓人等那麼久啊！

　　以一個科幻片來，本片的背景設定完全是建立在空想的基礎上面，說句老實話，先不論人類失手搞出冰河期這件事情到底有沒有可能發生，光是那架火車的存在，不論是理論上、科學上或實際上來看，完全就是不可能的，看這片之前得先放寬心胸，去接受這片的科幻設定，畢竟，連電影本身都已經擺明了不打算跟你解釋任何東西了，反正那架火車就是存在了，別管它為什麼。

　　而且，這片在科幻設定上其實沒有那麼重要，科幻只是它的皮，就算是理性上無法認同這片的科幻部份，我想應該還是能享受這片才對的。這片真正想講的，不是科幻，是另外一個近年來常常看到的主題：階級對立。

　　貧富差距、階級對立，這是現實生活中正在發生的一個社會現象，或者可以說是，社會問題。所謂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樣的說法絕對沒有半分誇張的成份在裡面，當世界上有不少人正在想著下一餐在哪裡時，卻有人奢華渡日、寧願浪費食物也不願將自己的財產分一點給需要的人，近年來不斷發生的各種社會運動與衝突，也印證了這個問題正日益嚴重。許多人也因此將憤怒化為文學或是影視作品，像是今年的飢餓遊戲：星火燎原、極樂世界，幾年前的顛倒世界、鐘點戰跟神偷兵團等片，都是很典型的代表，而小蝦米鬥垮大鯨魚的情節，更是給了對現狀有所不滿的人一個宣洩膽管道，也難怪這種作品總是很能引起話題。

　　不過看一下剛剛舉的例子裡面，會發現其中雷片還不少，除了導演沒把故事說好以外，最可能的原因之一，是它們很容易落入刻板印象的窠臼之中，窮人一定是善心的英雄，富人一定是只懂得揮霍的白癡，現實之中未必如此，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憐之處，一切都是相對的。人性很複雜，將一切理想化未必能討到觀眾喜歡。好題材不一定能拍成好電影，劇本很重要。而這片就做得很好。


　　這片講的，不只是階級對立的問題，更是探討了一種，權威政府與適當的犧牲是否有存在的必要。一目前的認知以及歷史上的教訓來看，權威統治當然是缺乏人性的而不該存在的。但是劉德華也說過，非常時期，要用非常辦法，從電影的時空背景看來，那是一個人類的危急存亡之秋─你當然可以將那列車視為整個社會的縮影，但我更傾向於從電影的世界觀設定出發─在那樣的環境之下，為了維持僅存人類的秩序與平衡，一定程度的權威統治，仔細想一想，或許還真有其必要性─不過，前提是要像片中的設定一樣，全人類都生存在一個封閉式的環境之中─片中的艾德哈里斯就是一個這樣的角色，站在金字塔最頂端的他，掌握著在他之下所有人的生死，對列車這種封閉的環境而言，這並非出自娛樂的、無意義的殺戮，而是一種必要的犧牲，或許就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片其實也反映了現實中人口爆炸的問題，必須以死亡為代價，才能夠換取生生不息。

　　我們能說片中的艾德哈里斯那樣的作法有錯嗎？如果今天換成自己站在這個位置上，我們又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又或者要問，我們有沒有那個勇氣，做出他那種殘忍卻必要的決定？殺一個無辜的人，可以救十個人，你願不願意做？到底什麼才叫正義？是讓那個無辜的人活下去，還是保全多數人的性命？如果是前者，那算大愛，還是偽善？如果是後者，那算英雄，還是兇手？甚至，我們把這個問題設定得更極端一點，如果那個人是個跟你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你不必親自下手與目睹他的死亡，而那十個人則都是你的親朋好友。你只需要下決定就好，你會怎麼做？艾德哈里斯的做法確實是一種權威統治沒有錯，他的一句話一個命令都代表著一條乃至數條的人命，但是從大局來看，他確實讓人類能夠存活下去，所以，他錯了嗎？事實上，就算以現實世界來看，有可能沒有犧牲嗎，有可能所有人都得到善終嗎？怎麼可能，如果是這樣，這個世界哪還會這麼亂，到底什麼是好的政府？能夠滿足多數人的，就是好政府了。不過，換個角度想，面對這個問題，最驚悚的地方在於，如果我們不是那個下命令的，那麼我們又怎麼知道，我們是那十個被拯救的，還是那一個被犧牲的？

　　這就是整部電影最成功而精采的地方，它拋出了很多問題跟衝突給我們，但是沒給我們標準答案也沒給我們是非對錯，這樣的一部電影，反而更能引人省思。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位置」這是片中的一句台詞，也是整部電影的核心概念，聽起來好像很勵志，天生我才必有用、沒有人是多餘的。但是，如果你被分配的是一個狗屎一般的爛位置呢？尤其當這句話，是由一個在上位者的口中說出、說給一個地位低下的人聽時，又顯得格外諷刺。活在這個世界上，誰不努力、誰不辛苦、誰又不想往上爬？但成功的人那麼少，失敗的人那麼多，彷彿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如果命運真的存在，那是我們決定命運、還是命運掌控我們？如果我們的一生，我們的位置都是天注定，那想想還真是令人感到不爽的一件事。

　　所以，這個世界上才有革命，太多太多的人不滿自己的位置，太多太多人想要改變，於是，便發動了革命。這部電影的主題真的很多，革命也是其中之一，但又如同其它的主題一樣，本片沒有給出一個答案，革命的意義是什麼，為誰、又為何革命？革命能造成的結果一定是正向的嗎？我很喜歡這片結局前的一個劇情逆轉，在這之前，本片其實是很標準的一個商業片文本，但逆轉之後，這片竟給了我無盡的想法，堪稱是今年我看過最聰明的劇本之一。


　　我想在這裡談一下這片的結局，當然是有雷的，已反白處裡：我覺得它的結局設計，很特別。它選擇不流於俗，不像許多這類的電影，抗爭的貧民們最終得到勝利、或是財富重新分配，也不像我原本的猜測：列車停止，大家從列車中走出來，整個人類社會重新開始─類似瓦力的結局那樣，這是這類的商業電影最有可能的結局之一─而是，列車翻覆，僅一男一女兩人生還，這很不像一般電影會出現的結局─除了非常母親的刻意逆轉反而被我猜到以外，奉俊昊的電影結局總是很特別─這樣的結局，我們當然可以將它解讀為亞當與夏娃的象徵，但它並不像末日預言的結局那樣明示，也不像它那樣還給了那對男女伊甸園的保護，或許就像宋康昊說得，列車外的世界已非必死的絕境，但對兩個手無寸鐵、沒有任何資源與設備的小孩來說，在那樣的環境之下，存活率有多少？最後的那隻北極熊，象徵的究竟是包括人類在內的一切生物的重生，還是，僅是地球的新生？電影結束之後，真正有趣的故事才剛要開始呢。


　　韓國電影有一部份特別厲害，就是它在感情上的處裡。韓國電影一向有著很強烈的情緒，而且它不用拍出來給你看，它會在觀影過程之中慢慢的影響你，當電影看到最後時，你會發現，在不知不覺中，你已經身陷其中了，你不只是在看電影，你已經在電影裡面了。

　　這片同樣有著這樣的感覺，從一開始革命開始慢慢醞釀觀眾的情緒，直到中間爆發，一直到最後的逆轉，我們跟著克里斯伊凡一路走下來，真的能夠理解，甚至是體會感受到他當下的憤怒，但是憤怒之中卻是帶著一種無奈與心酸，帶著一種開始質疑自己、質疑一切的掙扎，那種情緒真實到你幾乎要覺得你就是克里斯伊凡，我甚至可以說，克里斯伊凡最後心意已決後出的某個決定與行動，是我今年看到最動人的橋段之一。


　　奉俊昊的動作場面調度能力很強，如果說駭人怪物證實了這點，那麼這片則是證實了，駭人怪物裡面我們看到的，並非曇花一現的偶然。

　　開場的革命，非常激昂而魄力十足，情緒夠強夠激動，不過比較可惜的是，我本來以為一鏡到底要來了，結果還是剪接了；之後的斧頭戰，運鏡有點像是斧頭版的三百壯士，不過感情上卻是不一樣的，如果說，三百壯士讓我們看到了血腥的美感，那這片看到的，則是血腥的真實與殘忍；還有同一段有一個第一人稱的夜視鏡視角也是很有意思的一個動作場景，之後火把點燃的那瞬間更是熱血，如同奧運聖火傳遞這設計更是令我拍案叫絕，就如同聖火一般，那火把，讓我們看到的，是一股希望的到來。後半段幾短暫的槍火對峙，篇幅不多，不過畫面抓得漂亮非常，音效也很棒，已經可以打趴不少動作電影了。

　　奉俊昊，拜託你了，快去拍個幾部帶著黑色風格的動作片吧，我們需要你這種人才！


　　我一開始以為，這是一片會從頭沉重到尾的嚴肅劇情電影，沒想到，奉俊昊還是有辦法，在這灰暗的氛圍之中，很自然地加入專屬於他的黑色幽默，尤其中間斧頭戰打到一半，克里斯伊凡踩到魚滑倒的這一幕，我簡直笑翻了，這段完全就是奉俊昊式的幽默感啊！

　　奉俊昊的電影就是這樣，常常會突然冒出一些不合時宜的笑點讓你措手不及，完全沒預料到會有笑點的出現，而且有可能，那件事本身根本不好笑、也不該笑，但你就是笑了，也許你還搞不懂自己到底在笑什麼、這到底有什麼好笑的，但奉俊昊就是有這樣的本事，讓你在不自覺的情況下發笑，這片也不乏這樣的情形出現。當然啦，喜不喜歡，看個人，我很喜歡這種風格就是了。


　　男主角克里斯伊凡這次想要轉型的企圖形相當明顯，不再是走他擅長的、帶些奶油味道的英俊小生路線，也拋棄了他那天生帶著陽光正氣的英雄外形，走起了陰鬱頹廢路線。

　　至於轉的成不成功呢？我會說，還不錯，但是還可以再更好就是了，他演技很好，比起以往更深層也更黑暗，算是演藝生涯的一個突破，但是匠氣重了點，演的太用力了，反而使他跟觀眾之間有點隔閡，最後一段他道出自己的過去時，克里斯演得很激動，情緒大爆發，但就是給人一種，演出來的感覺，對觀眾來說那段反而是在冷眼旁觀，而無法確實感受到戲劇能量的波動。

　　我知道找克里斯伊凡來演就是為了達到顛覆的效果，但以這個角色的氣質來說，先不管年齡限制的話，反而是尼可拉斯凱吉或是蓋皮爾斯這類形的演員更適合。


　　其他主要配角方面，奧塔維亞史班森的問題跟克里斯伊凡一樣，演的太用力，用力到我有點難去同情她；傑米貝爾就一臉跟班樣，堪稱好萊塢的專業小弟，他的演技很好，不過戲份不多，沒太大的表現空間；奉俊昊的老班底宋康昊則是表現持平，他一直都給人一種，好像在狀況外一直耍笨，可是又好像很行的一種，該怎麼說呢？深藏不露的感覺嗎？這片也有用到他這種獨特的魅力，不會說他有什麼突破，但是最適合這種角色的人，非他莫屬，另外繼駭人怪物之後，再次跟他聚首演出父女的高我星表現頗不賴，演技成熟超齡，跟駭人怪物的叛逆堅強比起來，這片她表現的，反而更像一個可愛的小女孩。


　　演得最好的，是三位硬底子的演技派老將：艾德哈里斯、蒂妲絲雲頓跟約翰赫特。

　　艾德哈里斯的情緒起伏不大，眼神相當地平靜卻又帶著一股對生命的漠視，太上無情，很符合這個掌控所有人生死的人該有的氣質；蒂妲絲雲頓則是以誇張的造型扮醜演出，囂張高傲又貪生怕死，機車的嘴臉有夠欠殺，堪稱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演出；約翰赫特運用了他那渾然天成的智者氣息，那種落魄的領導者，放眼整個好萊塢，捨他其誰？


　　總之，非常好看！娛樂性極高又頗具省思意味，今年最值得一看得電影之一！


帥哥評電影：
沉重黑暗：9
黑色幽默：8
故事劇情：10
演員陣容：9
導演功力：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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